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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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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误抓进了京兆府的地牢,凤静熙却以为她被山洪困在了山上,于是,他冒着大雨去了普罗山,却被滚落的山石砸伤。

    这个世间最大的意外,便是阴差阳错。

    回静王府的路上,不等她询问,不问她是否愿听,一贯对她冷漠以对的凤静逸破天荒主动同她讲话,将这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

    原来那一日,凤静熙以为沈容容被困普罗山,一路匆匆赶去。普罗山山洪爆发引起泥石流,状况甚危。

    他们很快到达山脚下,彼时,第一波洪水与泥石流已经滚滚倾泻而下,山道崩殂,大面积的老树连根拔起。

    没有人想到这一场原本赏心悦目的秋雨变脸如此之快又竟然引起这样大的灾难。山上有太多人没有来得及下来,连安王凤静逸也因为与友登高被困在了山中。

    凤静毓调集了禁军配合京兆府救灾,抵达山脚下的时候,一些有家人被围困的豪门贵族也有人带了家丁前来。

    凤静毓对土木工程最为熟悉,由他主导,和凤静祈、凤静熙、工部官员以及京兆府尹等人商量之后,迅速划出几条路线,作出抢险方案,将禁军、京兆府吏以及前来的贵族门人统一调配,由经验丰富的工部官吏带领,一边疏通崩塌毁坏的山道,一边寻人、救人。

    虽然已经雨势稍缓,清理山道的进展却并不容易,除了要小心洪水与泥石流随时再次爆发的可能,还有因为大水冲击山体造成失去依附的树木摇摇欲坠,零星的山土、石块从已经泥土疏松的山上滚落。

    随着疏通工程的缓慢进行,陆续开始有被困住的人被找到。 只是,沈容容与慕容黄芪一直不见踪影,萧凉也始终联络不到暗中保护沈容容的六名暗卫。

    近黄昏的时候,雨依旧没停,反而有转大的趋势,眼看着风雨转密,为了保住将士的性命,不得已,工程暂停下来,原地稍事休息,等雨势转缓继续进行。

    因为下雨的缘故,虽是黄昏,天却黑的厉害,也比往日格外地冷。沈容容依旧没有消息。

    凤静祈与凤静毓劝凤静熙先回城,凤静熙只是摇摇头,嗓音沙哑:“我知道我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只是,我不能走。”

    凤静熙说出这样的话,凤静祈与凤静毓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们看着凤静熙,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坐得很直,却为了防止坐不稳,还是要萧凉用一束雪蚕丝将他牢牢绑在轮椅上。

    凤静熙是极自律的人,从不愿给人添麻烦,从来公私分明。可是,这一次,失踪的那个人偏偏是沈容容。

    抢救的工作断断续续进行到后半夜,雨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总算找到了凤静逸。

    凤静逸本身懂武,身边又有暗卫与随从保护,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与他同行的友人中文弱书生居多,山洪暴发的时候,为了救朋友,他们被塌方的土石所困。

    只是,没有想到,与凤静逸一同被找到的,还有凤静熙派去保护沈容容的暗卫。

    于是,他们终于知道,原来,沈容容与慕容黄芪被卷入那一场贼人的纷争时,凤静逸也在附近,因为痛恨沈容容自北陵回来后对凤静熙的冷漠,他眼看着沈容容与慕容黄芪被当成偷窃集团成员被京兆府尹带走,不止如此,他还让自己的暗卫拦住了准备回去给凤静熙报信的陈云等人。陈云等六人武功虽高,但凤静逸手下的暗卫武功也不弱,又依仗人手众多之势,很快陈云等人便被制住,自然也就送不出任何消息。

    原本,就算暗卫被拦,沈容容也本不至于有此牢狱之灾,只是,原本的京兆府尹在她在北陵期间因为一些缘故得到了升迁,新任京兆府尹却是多年外放的官员,从没有见过沈容容,对慕容黄芪也并不熟悉。

    于是,沈容容没有被困在山上,而是被关进京兆府的地牢。

    只是,凤静逸没想到,凤静熙竟然因为担心沈容容的安危,亲自来了普罗山。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凤静祈忍了半天,终究没有说话。凤静祈简直拿这个乱来的幼弟没有办法。偏偏他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沈容容,已经是凤静熙的妻子,这件事,只有凤静熙才有资格讲话。他尤其没有资格。

    凤静毓只是埋怨凤静逸这件事做得有些欠考虑,累得凤静熙以身犯险,只是言辞间却显然颇有赞同他给沈容容点颜色的意思。

    凤静逸平静地说出这件事情,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凤静熙的表情,只是凤静熙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找来京兆府尹邓黎,简单同他说明白,自己的妻子被误捉进了地牢,请他尽快派人将沈容容与慕容黄芪放出来。

    凤静逸看着凤静熙平静的背影,想着他听到沈容容平安的消息时,那一瞬间眼底那抹释然的安心,凤静逸的心中一口气硬生生顶住,仿佛要将心脏顶得爆裂开,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大吼一声:“三哥!”

    凤静熙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一双包含了千山万水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清冷,他淡淡道:“老七,你的手伸太长了。”

    凤静逸几乎立刻萎靡了下来。他怔怔看着凤静熙转过头去,与正好走过来有事要禀告的工部侍郎慢慢交谈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地图,指着塌方的地方交谈,凤静熙推着轮椅与工部侍郎边谈边走了开,仿佛他这个人已经远远被凤静熙忘却。

    凤静逸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无法移动。

    凤静祈不知道要说什么,凤静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他的人不敢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法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凤静熙与工部侍郎所呆的地方,那处原本看起来十分牢固的土坡上忽然间冲下一股滚杂了碎石的泥浆,坡上的数棵松柏,因为根下的土石松动也跟着倾倒下来。

    凤静毓大吼一声:“三哥——”

    一切不过火光电石的刹那,凤静熙几乎同时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已经吓傻的工部侍郎,便被一颗迎头落下的山石砸在头上,连人带轮椅重重地倒在地上,被迎面涌来的泥浆淹没。

    幸而,这一股泥流并不大,只一股喷涌了便停息下来,所以,凤静熙被埋得并不深,很快,凤静毓带着小心翼翼将凤静熙抬出来,确定他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太医立刻想办法催掏出涌入他口鼻中的泥浆,做了简单的抢救后,由凤静逸亲自护送着,马不停蹄将他送回皇都的府邸。凤静祈与凤静毓则继续留在普罗山指挥后面的救援。

    太医很快处理好凤静熙的伤口,府里的下人也替凤静熙清理了身体,换了干净的中衣。他的伤不算特别重,除了额头的砸伤,大多是擦伤,只是他的右手腕伤得比较厉害,被倒下的轮椅别住折断了。

    凤静逸看着凤静熙昏沉沉躺在床上,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仍然蹙得很紧,辗转着不能安稳,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床沿无意识地摸索。

    当他伏在凤静熙的唇边,终于听清楚凤静熙于昏沉中辗转呢喃的名字,凤静逸心中只觉得无尽凄凉。

    凤静熙在叫沈容容的名字,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虚弱而焦虑地反复呢喃着沈容容的闺名,一声声“容容”,像刀一样刺进凤静逸的心里,让他又恨又恼又痛,更加悔恨!

    他不懂,那个冷酷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凤静熙如此相待!

    他的三哥,东昭第一人的凤静熙,那个女人却从不知道珍惜!一度,从别苑回来之后,看着沈容容与凤静熙的亲密无间,他以为她变了,谁知,才不过数月,她便故态重萌,用冰冷的冷漠伤害凤静熙。

    凤静逸只是想让沈容容吃点苦头。却没想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依然是凤静熙。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祸水!

    守在凤静熙的身边,凤静逸冷冷地叫来暗卫:“陆丁,告诉邓黎,让沈容容多吃几天牢饭。”

    陆丁迟疑了一下,迎上凤静逸冷厉的目光,他立刻低下头,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的三哥伤成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也别想好受。

    凤静熙昏迷了两天三夜才清醒。他清醒过来后,见到守在床边的凤静逸,蒙了雾气一样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他只问了两句话,普罗山洪水可止住?人可平安?得到凤静逸肯定的答案,他便沉默下来,望着寝室的门怔怔出神。

    第三天一早,普罗山洪灾情况被彻底控制住,留下相关的官员处置善后,匆匆赶回皇都的凤静祈与凤静毓直奔静王府,得知凤静熙已经清醒,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只有凤静逸与伺候的下人的寝室,直肠子的凤静毓皱起眉头脱口道:“怎么三哥都伤成这个样子,皇嫂却不在身边伺候?”说着,他仿佛又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大着嗓门叫来常德:“慕容黄芪那个老财迷呢?他怎么也不在旁边伺候?不怕我扣他的俸银?!”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内院总管何公公与凤静熙的近侍太监常德与领着他们进来三苦阁的陆翁堂俱是一怔,不约而同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凤静毓。

    凤静毓看着常德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瞪大眼睛:“难道皇嫂都没有回来吗?三哥为了她上成这个样子,还不忘把她从牢里捞出来,就算再怎么样,至少也应该说一声谢谢吧!”

    凤静祈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并不情愿承认,但他不能相信当初那个为了给凤静熙拔蛊,连命都敢豁出去的沈容容会这样冷下心肠。

    只是,没有想到,当凤静毓的话一说出来,屋里的气氛立刻变了。

    何公公、陆翁堂、常德具是一惊。陆翁堂忙上前一步,对凤静祈与凤静毓一躬身,问道:“王妃殿下被抓进了牢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凤静祈与凤静毓皆愣住,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凤静熙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因为虚弱的缘故,并不高,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他对一直没有说话的凤静逸轻声道:“老七,是你。”

    凤静逸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只是,他仍然倔强地迎视凤静熙的目光,他咬着牙恨恨道:“你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她不过在牢里呆几天,我还嫌太便宜她!”

    原来,她只是尚未被放出来,并非不肯见他……

    凤静熙闭上眼睛,淡淡道:“去放她出来。”

    凤静逸抿着嘴,倔强地站在那里。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凤静熙睁开眼睛,他喘口气,吃力地撑着起身,只是,刚一动,立刻眼前一片眩晕的昏黑,金星四冒,头炸裂一般地痛起来,心脏也突突地跳得飞快。

    凤静毓眼疾手快扑上来,撑住凤静熙虚软滑脱的身子。

    凤静熙重重地喘息着,等眼前终于又可以看得清人影,他沙哑地对陆翁堂道:“备车。”说完便是一阵剧咳。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凤静逸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下去,他忍不住脱口道:“三哥,值得吗!”

    凤静熙咳了很久才停下来,他低垂着眼睛,低声道:“值得。”

    凤静逸身子一颤,向后踉跄了一步,他怔怔地看着凤静熙吃力地平息自己的喘息。

    凤静逸惨淡一笑,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去放她。”说完,不等凤静熙说话,便灰败着转身离开。

    正因为如此,沈容容终于在蹲了三天地牢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坐在回程的马车,沈容容木然地听凤静逸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在不足一刻钟之前,她已经下定离开的决心,如今,她只剩下归心似箭。

    一下马车,沈容容直直奔进三苦阁,一推开寝室的门就见到一身憔悴与伤痕的凤静熙,他靠在床头的迎枕上,额头上缠的绷带上渗着血迹,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进来的门口,仿佛要就这样望着直到天荒地老。

    沈容容脚下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她撑着门框与凤静熙四目相对,他们不过分别了三天,三天而已,沈容容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

    模糊的视线中,她听到凤静熙低凉虚弱的嗓音,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容容。”

    沈容容跌撞着扑到凤静熙的床边,把头埋进凤静熙的怀里。

    劫后重逢的夫妻,至少在这个刹那,再深的矛盾与隔阂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需要彼此的怀抱。

    屋里的人默默退出去,凤静祈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出寝室的刹那,忍不住回头,沈容容跪在床前,她的头还埋在凤静熙的怀里,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却看得到她手指紧紧抓住凤静熙的衣袖。

    凤静熙用他那只缠了绷带的手,轻轻抚在沈容容的头上。

    凤静祈微微闭了闭眼,果断地走出去。

    沈容容,那个如同山野里最盛的桃花一样的女子,从此,只可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