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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上达天听

作者:红尘俗世蒙面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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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活菩萨一样的吕公公突然勃然大怒,是谁也不禁要怕上几分,那个东厂当值太监赶紧跪了下来,说:“奴婢只想着祖宗家法,这才不敢领命。拂了吕公公的面子,请吕公公恕罪!”

    “到了这个时辰还一口一个‘祖宗家法’,敢情抬出祖宗家法来压我,我就不敢治你的罪是吗?”吕芳说:“咱家告诉你个狗奴婢,干好各人的差使就是最大的祖宗家法,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看你也干不了东厂的差事,就到上驷监伺候马去吧!”

    “啊!”那个东厂当值太监拼命将头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是奴婢让猪油蒙了心,吕公公饶命,吕公公饶命!”

    这个时候,方才领命而出的王天保拎着一个小包袱进来了,见有旁人在,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吕芳恼怒地看一眼那个东厂当值太监,说:“念你进宫也快三十年了,伺候过两代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的事我也不与你计较,办好了差使自个到提刑司领二十篾片!”

    提刑司就归东厂管,自家人怎么也会手下留情,吕芳这样落已是开了天恩,那个东厂当值太监忙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等他走了之后,吕芳焦急地问王天保:“人呢?”

    王天保躬身抱拳道:“回吕公公,奴才方才出了禁门,并未见着有什么人在外面,只有这个——”他将手里的包袱抖开,是一件胸前缀有绣着两只白鹇补子的五品文官官服,不用说就是那个修撰6树德脱下扔在那里的。

    吕芳原本是想让王天保偷偷带着6树德进来,由自己想办法劝说他收回奏疏,不要搅乱了朝局;此刻见王天保只带了他的官服回来复命,已经明白那6树德是铁了心要上疏,不惜触犯朝廷律法触怒君父龙颜,心凉了半截,便对王天保说:“五爷,你带几个人即刻赶到城东狗尾巴胡同,把一个名叫6树德的翰林院五品修撰偷偷拿了,莫要惊动了其他人。”

    王天保见吕芳眼中露出一丝阴冷的光芒,也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放下官服,转身就往外走。刚要出门之时,就听到吕芳在身后喊了一声:“等等!”他赶紧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吕芳。

    吕芳眼中阴冷的光芒已经消逝,代之以无可奈何的失望。他叹了口气,说:“还是先请旨吧,你回值房候着。”

    吕芳跪在东暖阁的门外,叩头说:“奴婢给主子万岁爷请安了。”

    “哦,进来吧。”

    吕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朱厚熜手里端着碗,正挑着一筷子面片往嘴里送,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御案上摆着的一张草图,见他见来,高兴地说:“兵工总署军器研究院的那帮专家终于开窍了,拿出了神龙炮的图样。哼,当初一个燧枪的扳机原理就让朕给他们讲了三天,真把朕给累死了!”

    吕芳见这个时辰了主子还不歇着,还在研究军器,想到6树德奏疏之中那样激烈的言辞,不由得一阵心酸,哽咽着说:“奴婢要斗胆谏主子一句,我大明的江山都在主子一人的肩上担着,主子且要将息龙体才是。”

    朱厚熜将嘴里的面片咽下去,将碗放在了御案上,拍着那张图样,笑呵呵地说:“南有倭寇,北有鞑靼,没有这个玩意儿,你主子可担不起大明的江山。”

    “这些事儿,主子都可以着外头那些官员属吏去办,他们吃着朝廷的俸禄,也该为主子分忧才是。”

    朱厚熜苦着脸说:“你以为你主子愿意这样啊!要真能交给外头那些官员属吏,你主子又何苦熬更守夜到这个时辰!”接着,他得意地说:“不是你主子吹牛,我大明数千万官员百姓,能看得懂这张图的不过十余人,可要说到修改图样,却只有朕一个。哼,天下之大,舍我其谁!”

    “主子聪明睿智,确是无人能比的。”吕芳说:“只是主子也太辛苦了些个……”

    “这匾上‘宵衣旰食’四个字是朕自己写的,朕总不能自打耳光吧!你吕大伴这个时辰不也还在司礼监看折子吗?”说到这里,朱厚熜才想起来,除了个别要紧的急务适时急送司礼监之外,内阁总是在下值时将一整天的公务送到司礼监批红,这个时候应该是吕芳最忙的时候,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东暖阁来给自己请安,便焦急地说:“生什么事了?可是九边有紧急军报?”

    历来军情如火,只要是边警报到内阁,内阁值守的阁老总是一刻也不耽搁地直送司礼监;而军务关系国家安危,不同于寻常地方政务,谁在司礼监当值也不敢私自扣压更不敢擅自做主,总是要立刻呈送御览,因此朱厚熜见吕芳深夜前来觐见,还以为是鞑靼犯边,边军出了求援的警报!

    “回主子,没有。”

    “嗨,真真吓了你主子一大跳,还想着这神龙炮还在纸上呢,鞑靼就来犯边,你主子的运气也太背了!说吧,生什么事了?是江南又了桃花汛淹了两三个州县,还是哪里又闹地震了?该赈就按去年定下的规矩赈,内阁票拟报来你批了就是。哦,对了,若是受灾县份不甚多,灾情又重,每户就加一石口粮和五两银子的救济款,户部现在有钱,一两个县份受灾还吃不穷他们,赶紧组织百姓生产自救,赶种秋粮才是正经!”朱厚熜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坐回龙椅之上,吸哩呼噜地将碗里已渐渐变冷的面片拔进嘴里。

    主子正在用膳,吕芳哪里敢把那样的事情禀报给他?气岔了气噎着了谁担得起这个干系?假装忙着给主子添茶拧净面净手的帕子,一直等到朱厚熜用最后一口面汤将嘴里的面片送下肚以后,才说:“奴婢方才去禁门巡查,接了个本子……”

    朱厚熜当然不知道吕芳是袒护老实的孟冲,把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便打趣他说:“方才还在说你主子大包大揽,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事必躬亲?巡查守卫一事,随便派个人去就是了,何需掌你司礼监印的内相亲自出马?唉!真真跟你主子一样,都是想不开的人!”

    吕芳见主子心情很好,心里安定了一点,说:“奴婢不敢跟主子相提并论,不过想做好主子交给奴婢的差使而已。奴婢方才接了个本子……”

    “朕知道了。是告官的就转三法司;告宗亲的就转宗人府。有朝廷律法在,哪怕告的是藩王阁老,朕也懒得去管,朕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呢!”说着,朱厚熜又拉过了桌上那份草图,拿起铅笔要在上面写写画画。

    “主子,您还是看看吧。”

    朱厚熜头也不抬地说:“没看见朕正忙着吗?不要什么为难的事得罪人的事都往朕这里推,你酌情处置便是,惹了麻烦朕给你撑腰!”

    “奴婢不敢自行处置,还是请主子裁夺处置吧。”

    “唉!你这吕芳,也在司礼监掌印快二十年了吧?我大明朝除了朕,还有谁敢难为你?怎地还是这般胆小怕事?!”朱厚熜不耐烦地扔掉手中的铅笔:“念吧,朕听着呢!”

    “回主子,奴婢不敢念,请主子亲自过目。”

    朱厚熜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嘿,你吕芳如今也长了本事,敢跟朕讨价还价了啊!是不是你主子刚刚给外臣加了一成的俸禄,却没有给你们中官加,你就不满了?你们跟朕都是一家人,朕自己的用度也没有加一分半毫嘛!拿来吧,让朕看看,到底告的是谁,竟然把我大明的内相吓成这个模样!”

    吕芳赶紧把两份奏疏摆在朱厚熜的御案前。

    直到此刻朱厚熜还以为是普通的民本,一边拿过来,一边说:“这个百姓晓得投书午门的规矩,却不晓得怎么写本子,连个题目都没有!幸好遇到你吕大善人,换做别人,早给他扔了回去。”

    吕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根本不敢答话。

    朱厚熜在手里掂了掂,说:“哦,这份奏疏你是不是拿错了?翰林院修撰6树德参掌院学士陈以勤的奏疏怎么也直接给朕拿过来了?啧啧,这个6树德也不晓得是何许人,一笔字倒写得风骨不俗!”

    “回主子,这两份奏疏都是此人投递午门的。”

    “噢,都是他递的?”朱厚熜也顿时警觉了,向吕芳刚才那样扔下了那份弹劾翰林院掌院学士陈以勤的奏疏,打开了那份没有题目的奏疏。

    看了两行,他的脸色变了,抬头用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吕芳一眼,吕芳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朱厚熜收回了目光,继续看了起来。

    吕芳偷眼看着主子的表情,出乎他预料的是,朱厚熜的脸色先是铁青,继而慢慢变淡,一份六扣的奏疏还未看完,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这份内敛养气功夫令吕芳也在心里暗自佩服:不愧是御极天下二十多年的主子,真有仁君海纳百川的胸怀!

    朱厚熜终于看完了那份奏疏,将它随意地扔在御案上,问道:“镇抚司的人派出去了?”

    吕芳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回主子,兹事体大,奴婢不敢自专,只让他们在值房候着。”

    “没派出去就好。”朱厚熜说:“让他们回家睡觉去。”

    “这……”吕芳诧异地看着主子,说不出话来。</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