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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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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刘元刘忠刘孝并刘仲夫妇被埋葬于棘阳城南的一道土岗下,长满松柏槐杨等树木的这道土岗边,一下平添了四座新坟。

    刘縯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想把自己的亲族老小接到身边保护的,可谁知莽军竟然赶上,以致自己最至亲的姐姐兄弟好几个人死于非命。当他今晨得知消息,从淳水岸边飞马赶回棘阳城里,看到车中躺着的二姐、二弟、两个堂弟及二弟媳妇僵硬的遗体时,这个高大威武又一向刚强的男子汉竟感到一阵晕眩——三天前次元的阖家老少刚刚遭害,自己的五位亲人现在又命归黄泉,怎不使他悲愤交加五内俱焚?本来刘縯还很高兴,因为昨天他们跟河北岸的甄阜大军又大战了一场,并把阜军打得狼狈退回。昨天日上三杆时,甄阜又大驱军马前来夺桥。甄阜此番不再用岑彭单马冲阵,而是选数百精壮军士推着数十辆可以防箭的战车——冲輣冲向桥头。刘縯这边早有准备,将数百弓箭手布在桥两边,然后将一支支蘸着猪油的火箭嗖嗖射过桥去。那些冲輣都是木制的,火箭扎上去呼呼都着,烧得车后的莽军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甄阜大怒,又派千余弓箭手拥至河边,向着河对岸放箭。但是河南岸上的汉军用一块块坚实的盾牌护身,不但没一人被射着,反而白白拣得上万支箭。甄阜气塞胸膛,在马上拔剑大喝:“谁能冲过桥去,我赏他黄金两千斤!”岑彭喊:“还是看我的吧!”纵马挺矛向桥头冲来——岑彭倒不是为了两千金银,他要冲过桥去,夺回他的棘阳,将刘縯刘稷等全都斩首,更要把那个出卖棘阳的内贼赵萌撕个稀巴烂!可是这边自有他的对手——刘稷见岑彭又一骑马冲来,二话不说,拍马舞刀冲过去将岑彭截住。两个战不数十合,汉军阵上喊声大起,只见好几员大将又都飞马冲过桥来——原来王匡陈牧等见这两天都是刘家人在和莽军大战,自己显得有点“落后”,便派朱鲔、廖湛两员大将前来桥头助战。两将来桥头见刘稷正在大战岑彭,立刻挥锏舞刀,纵马前去夹攻岑彭。刘縯李通大喜,也拍马挺枪随后跟出。岑彭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这几员大将,只好赶紧拨马回走。甄阜阵上诸将见第一勇将岑彭都战败逃回,谁也不敢出马去战,只好拥着甄阜向北退走。刘縯众将追赶一二里,也都勒马而回——河北岸莽军毕竟众多,倘若被他们从两翼堵住后路,也很危险的,只好都退回桥南。

    甄阜败退数里,气得暴跳如雷,喝令众将说:“不攻这个桥了,分兵向东向西,从小安桥和西津桥杀过河去,与贼决战!”——小安桥在东面二十里,西津桥在西面十五里,甄阜对自己郡治内的道路桥梁当然还是熟悉。但是梁丘赐说:“我们不是派程高王虎韦奇率兵去捉刘縯等几个贼首的老小了?等程高他们捉来了贼首老小,咱们就押着他们从这儿直接上桥,看他刘縯还有什么好法?再说,咱们分军向东向西,刘縯也会分军两面去挡的,照样杀不过去。不如等贼众的老小押来了再说。”其他部将也说:“对,估计程高他们现在快赶到贼众的老家了。等押来了贼首的老小,一切就好办了。”甄阜这才长舒一口气,说:“好,那就再等等——刘縯诸贼首的老小要是押来了,我先斩他两个,把我胸口的这口恶气出来再说!”

    刘縯等又一次击退莽军,少不了又一阵欢喜庆贺。李通说:“敌军在这儿杀不过来,甄阜会不会分军从东面的小安桥和西面的西津桥过河呀?”刘縯说:“嗯,完全有可能,我们必须加以提防。”于是对朱鲔廖湛说:“请两位将军这就回军,告诉王、陈二公,要密切注意河北岸敌军的动向;倘若他们向东向西调动军马,你们就立刻引军去小安桥和西津桥,在那儿阻住他们。”但是朱鲔却说:“敌军杀过来就杀过来,过来了正好和他们大干一场!就这么隔河而战,什么时候能消灭甄阜夺下宛城?”刘縯说:“敌军毕竟人数众多,不能与之硬拼;容待有了时机再出奇兵一一破敌。”朱鲔廖湛只好拱手上马,各回本军而去。

    当日,淳水边上一下午平安无事。

    但是到了次日凌晨,刘縯刚刚睡醒,忽然帐前值哨的小卒报说刘赐刘嘉来了。刘縯立刻欣喜地说:“啊?子琴孝孙来了?那老小肯定是接到了!”说着便起身出帐迎接二人。但是到了帐外,却见赐、嘉二人面色阴沉,一脸的痛苦。刘縯惊疑说:“子琴,孝孙,莫非出了什么事?”刘赐刘嘉只好用低沉的话语告说:老小是接来了,现在都在棘阳城里。只是在湖阳城南被莽军追上,新野咱二姐,还有咱家二弟和他的媳妇,以及忠、孝二弟在莽军的追捉中,都不幸被……二人难过得再说不下去了。

    刘縯却似当头响了个霹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看着子琴孝孙疲惫黝黑的面孔以及痛苦的表情,他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没办法,只好令小卒火急备马,然后和刘赐刘嘉一道飞马奔向棘阳城。

    进城看到二姐二弟几个人的遗体,刘縯只觉得心头滴血。对二姐及二弟夫妇的遇难,他固然悲痛万分,但更令他痛苦的是忠、孝二弟。两个兄弟,刘忠刚刚二十三,刘孝也才二十一,而且都才娶媳妇不久,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却就这样的遭遇不测,怎不令他痛惜万分!他悔恨,他自责,他觉得两位兄弟的遇难完全是他的责任——前天早起把两个兄弟安排在馆舍休息后,他还命人把两个兄弟的马匹送到馆舍后槽,好使两位兄弟休息过来后返回军中。可是有谁知,两位兄弟竟然骑着马向南去,于是才……唉,自己要不让人把马匹送到馆舍,两位兄弟怎有此难?总之,我这个大堂兄难辞其咎!

    更使他感到不安的是对不住叔叔。以前忠、孝两弟跟着自己练武时,叔叔就对自己一百个的不满意,生怕两个儿子跟着自己“没个好”。谁知,两个兄弟现在果然命归黄泉。回想自己兄妹几个打小都是由叔叔抚养长大,可是还没向叔叔报恩呢,竟使叔叔遭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刘縯真是不孝啊!

    但是再自责再不安,也得面对叔叔,何况叔叔就在现场没走——别的老小都被安排到馆舍歇息去了,唯独刘良不肯离去。尽管他的小儿子刘栩、侄儿刘秀以及族侄刘祉等挽着他的胳膊簇拥着他,都哭着劝他去馆舍歇息,可老头就是不愿离开;连亲家兄弟樊宏也反复劝他,他也不走。对刘忠刘孝这两个大儿子,他过去没少吵,没少骂,家里地里全靠这两个儿子。可现在,自己这么好的两个大儿子竟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怎不使老头悲苦万分?当然刘忠刘孝的两个年轻媳妇也没走,依然在车里抱着自己丈夫的遗体啜泣。而邓晨则揽着自己两个不停抽泣的小闺女,站在自己夫人的遗体前默默流泪。

    刘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自责与悲痛,一头扑在叔叔的脚下,抱着叔叔的两腿大哭:“两位兄弟遇难,侄儿对不住叔叔啊!”他甚至盼望着叔叔甩手给自己几巴掌,抬腿踹自己几脚——只要叔叔心里能好受些。

    可是,一向性情急暴的刘良这会却出奇地平静——从看到侄儿们树起造反大旗的那一刻起,刘良就知道,自己的刘氏亲族肯定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只是没想到首先付出的竟是自己最至亲的子侄。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还能怎样?能怪自己的大侄子吗?侄子的心里,肯定比自己更痛苦,而且还不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激励侄子,让他打起精神,全力投入对莽军的战斗,早日消灭甄阜,为自己的子弟亲人报仇!

    于是他伸出手来,抚摸着跪在自己脚下放声痛哭的大侄子说:“伯升,好侄儿,快起来;要想恢复高祖旧业,哪有不流血牺牲的?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消灭北面的甄阜,为亲人们报仇,而不是在这儿自责哭泣!”

    舅舅樊宏也在旁边说:“伯升,你叔叔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消灭甄阜,为亲人报仇!快起来打起精神,全力对付甄阜!”

    刘縯大受感动,从地上“呼”地站起,挥手擦去满眼的泪水,激动地说:“叔父舅舅教训的是!侄儿外甥我发誓,一定要消灭甄阜,消灭王莽,为亲人报仇,把高祖的基业再重建起来!不然,你们的侄儿外甥就不是汉家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