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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正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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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绣垂眸继续听着。

    太皇太后执了她手道:“久居深宫,哀家已有数十年未曾见过如此澄澈的一双眼睛了。自打第一眼见到你,哀家就知道,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知晓太皇太后定有后话,容绣只微微笑着颔首。

    “可是容容,这宫里的女人,但凡身居高位的,大多冷情。”太皇太后说罢轻轻咳嗽了两声,伴着一声长叹。

    容绣赶紧取下一旁挂着的貂皮披风,给太皇太后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听得她嗓音微哑地继续道:“这件事你也别怨淑妃,她自有她的一番考量。皇帝的这些个妃子,柔嫔胆小懦弱,薛昭仪张扬跋扈,丽贵人,看似温婉贤淑实则是七窍玲珑,满腹花花肠子,只有淑妃,孝顺,有人味儿,遇事理智聪慧,懂得权衡利弊,最像哀家年轻的时候。”

    事实上,自打今日与淑妃长谈了那许久,容绣也对这个表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冷情不错,可头脑发热的人,定是不会那般理智的。

    “你父亲的事,哀家放了话不许刑部的人为难你,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便是安全的。”

    话虽如此说,容绣更担忧的却并不是她自己:“可太皇太后,万一父亲——”

    “哀家能帮你的,十八年前便已经做到了。”太皇太后闭了眼道。

    容绣闻言愣住。

    太皇太后复执起桌案上的笔,在宣纸上落下《金刚经》第三十二品的最后一行字,悠悠沉吟道:“当今皇帝仁爱厚德,必不会枉杀忠良。”

    皇上仁爱厚德,不会枉杀忠良。

    容绣抬眼望着暗光里金色佛像憨笑的表情,忽又想起那日露华殿中被他手执龙泉剑斩落的那几缕青丝。

    此后,容绣许久再不踏出昭宁宫半步。

    在现世作为女子的无奈与无用,此番她才深刻地意识到。相较于孟长淮为了给容寅洗刷冤屈而在外奔波,在朝与吕广成等人斗智斗勇,她自己,却除了窝在随季节更迭而日渐变凉的庭院里吃喝祈祷之外,半点也帮不了忙。

    虽然她的占卜次次都是上签,却并不能安抚她整夜无法安睡的灵魂。

    上回那人进宫买给她的最后一盒凤梨酥又见底了,他却还没有带来她想要的消息。

    今日的占卜又是大吉。

    然而天空自一大早亮起就阴测测的,黑云压城,更有狂风四起,如怪物般的呜咽声,实在不像什么好征兆。

    “小姐小姐!曦仁宫出事了!”

    容绣午休刚醒不久,披了件披风在院子里踱步,闻声转头便看见碧螺火急火燎地从院门口跑进来,因为跑得太快太急,直靠着容绣伸手一撑才停得了脚步。

    见碧螺弓着身子不断拍胸脯顺气,额前刘海乱如杂草,鬓角也有碎发被风吹进嘴里,可唇角是上扬的,眉眼间欣喜难掩。

    容绣为碧螺理了理衣衫和头发,边恼边笑着问:“多大不了的事儿?你瞅瞅你自己,整得跟小疯子似的。”

    过了这些日子,容绣已经不似最初知晓父亲入狱时那般每刻都煎熬着难受了。能活一天,便要活得像个人。

    “方才皇上去了丽贵人的曦仁宫,大发雷霆,听说把去年过年赏赐给十八皇子的琉璃玉盏都摔碎了,整个曦仁宫的主子奴才全部被打入冷宫。”碧螺紧紧握住容绣的手,激动得双眼落泪,“老爷的事该是水落石出了!”

    “真的?!”容绣惊得双手捂住嘴巴,忍不住踮脚跳了起来。

    “千真万确。”

    清澈温和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容绣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抬眼望去,月洞门处正站着那个许久不见的丰神俊朗的男子。

    他穿的是向皇上求赐婚那天的那件袍子,襟边是雍容华贵的绛色暗纹,头顶绾的发髻上,簪着她所熟悉的那把玉簪。院里风大,他的黑发和衣角凌乱地翻飞起来,一步却比一步更坚定沉稳。

    像极了话本子里所描述的那些凯旋而归的英雄。

    而到此刻,容绣不得不由衷承认,这个人,就是她的英雄。

    碧螺早已识相地消失了干净,石桌旁就只剩下边傻笑边抹眼泪的容绣和刚刚在她面前站定的孟长淮。

    “冷吗?”孟长淮用手臂圈住她小小的身子,用他宽大的衣袖包裹。

    容绣靠着他胸膛连连摇头。

    “小骗子。”孟长淮抬起手掌盖住她的耳朵,使坏地捏了捏,一手凉,“都快结冰了,还不冷。咱们进屋说,嗯?”

    “好。”容绣抿唇笑着,嗓音瓮瓮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孟长淮拥着她朝房间那块儿走。

    “等等等等!”到了房门口,两人正要抬脚入门槛,容绣忽又大喊着将孟长淮拦在外面。

    “怎么了?”孟长淮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但因为站得太靠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容绣小心翼翼又有些羞涩地抬头瞅了他一眼,“那个,你……你不能进来。”

    孟长淮扶着她肩膀俯身轻笑:“为什么?这全天下的男人除了你父亲,怕是只有本王能进你房间。”

    “我还没嫁给你呢!”容绣瞬间红透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最受不了这厮毫不见外地拿未婚夫君那套调侃她了,偏偏这厮还乐此不疲。

    “说好把你爹的事情解决了,咱们就成亲,怎么,过河拆桥不认账了?”见容绣一脸不情愿,孟长淮微微皱眉。

    “不是的——我……我当然——”感谢你啊……

    容绣一句话正待说完,孟长淮却趁她支支吾吾遣词酌句的功夫溜了进去。

    当容绣终于意识到前一秒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孟长淮的一双脚,已经停在了她卧房的珠帘旁。

    而更让她生无可恋的是,帘子没掩上。

    完,蛋,了。

    此刻容绣的脑袋里,轰隆隆来回响着的只有这三个字。

    作孽啊,她为什么要睡午觉?睡了午觉也就罢了,为什么不等碧螺进了屋再起床?

    从来不曾记得收拾屋子的大小姐独自默默地穿好衣服就跑出去的结果就是——

    让这男人看到了自己凌乱的床铺和胡乱搭着各种式样衣物的屏风。

    “……说了让你别进来。”

    房间被看光了也罢,她没法将这人脑中已然形成的记忆抹去,但面对着孟长淮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笑容,容绣坚持死也不能在态度上再丢了份。

    “嗯,是本王的错,没想到绣儿的房间如此的……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

    容绣一点也不觉得孟长淮这是在夸奖她。

    孟长淮坐在桌旁,轻笑着朝容绣道:“过来。”

    容绣此刻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扭扭捏捏好一阵。最后也终是怕将孟长淮耐性磨没了,遂把凳子挪了一下位置,才在他身边坐下,正好背对着自己那不忍看的床铺。

    古人掩耳盗铃并不是全无道理,至少容绣发现,这样一来心里的确舒服了些。

    她拎起茶壶正要给孟长淮倒杯水,却被他截了过去,只好乖乖地收回手,问:“我爹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长淮将茶杯翻过来,满了一杯递给她:“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

    容绣当然不会以为孟长淮此番提起那件事是想要和她叙旧,眉梢一动:“记得啊,怎么?”

    孟长淮伸手捻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掌心把玩:“其实那一次,本王就是暗中跟踪两个和失窃案有关的嫌疑犯。”

    暗中,跟踪?容绣回忆起自己的出场方式,似乎挺隆重的。

    这么说来,那天她突然出现,一定是坏了孟长淮计划了。

    容绣有点内疚地瞄了他一眼:“那日要不是我突然跑进去,你会不会早就把这案子给查清楚了……”

    孟长淮抿了一口茶,笑睨她道:“是啊,所以你看,你该怎么补偿本王?”

    “我……我心里是感激你的。”容绣用手指绞着自桌面垂下的方巾,“而且,你又不缺什么……”

    逼我嫁给你,不就是要我以身相许了吗。

    这话容绣也就放在心里想想,没脸面说出口来。

    孟长淮放下杯子望向她,倾过身,手掌搭上她肩膀,语调轻轻的像在诱哄:“闭上眼睛,不许动。”

    容绣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明明不想的,但不知为何就糊里糊涂地照他说的做了,好似中了蛊一般。

    视野顿时一片漆黑,她却尚能嗅到一缕熟悉的檀香味。

    眼看着面前的姑娘乖乖闭上了眼睛,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如扑扇的蝉翼,小巧而翘起的鼻尖下,是那双不经意嘟起的唇瓣。

    饱满,粉嫩,十分诱人。

    幸好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这么的诱人。

    由前世的痛苦失去到重生后的失而复得,绝望到诞生希望,这一世决定守护她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靠近她的渴望。想紧紧地抱住她,感受彼此在同一个时空里真实存在的渴望。

    可能时机还未成熟,可能她的心并没有完全为他敞开,但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抑制心底涌起的冲动。

    长臂紧紧拥住她的身子,他低下头,唇用力贴上她的唇。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怜惜怀中人的颤抖和理会她的微微挣扎,他只想要更多。

    她口腔里有不久前吃过的凤梨酥的味道,甜腻腻地被他卷在舌尖,又缠住她的小舌奉还给她。

    完全陌生的感觉,让容绣既期待又惧怕。当习惯了天旋地转之后,大脑渐渐恢复了思考,她却也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被动地接受。

    这情形和她看过的一本贵公子风流韵事话本子里的情节很像,这个似乎叫做……接吻。

    听闻是男女之间十分亲密的互动。

    这人是她的未婚夫君,应该是……可以的吧?

    在此之前容绣从没想过,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他的唇会与她一样这么热这么软,依稀记得他吻过她的眼睛,但那时自己哭肿了眼睛,疼痛盖过了一切触感。

    最后容绣还是用手推了推孟长淮的胸膛,因为实在喘不过气。

    “不会换气么?”孟长淮抵着她的额头轻笑,“来,我教你。”

    眼见着他的俊脸作势又要压下来,容绣被吓得不轻,脑袋猛地往后一躲。

    “明天带你去见你爹娘,嗯?”孟长淮大掌按住她后脑勺,不容拒绝的力道。

    这算利诱么?

    容绣眨了眨眼睛,没应答。

    孟长淮满意地笑笑,低头再次擒住她的唇。

    半晌,容绣还是敌不过唇齿交缠的激烈,气喘吁吁地投了降,眼波迷茫地控诉他道:“你哪有教我啊,你分明就是——”

    “多练练就熟了。”孟长淮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刚才不就比第一次好许多?”

    容绣鼓起腮帮子“你”了半天,却发现词穷得紧,被他亲了这许久,脑子都变笨了一般,到最后也只憋出一句:“碧螺说得真没错!”

    孟长淮闻言不怒反笑。

    没有哪个男人乐意被人骂作登徒子的,可如果对象是她,那么他甚至不介意自己的形象更加恶劣些。